7.14万亿美元——相当于美国GDP的34%,这是6月18日美联储资产负债表上的美元基础货币规模。如果从3月23日美联储推出“无限量量化宽松”货币政策开始时的4.2万亿美元算起,大致70天的时间,美元基础货币扩张近3万亿美元,涨幅达70%。
美国如此滥发货币,会不会导致全球性通货膨胀?会不会导致美元霸权的彻底解体?目前来看,股市、债市、石油等市场,已经出现了许多前所未有的异象。
或许很多人认为,这只是疫情暴发作用下短暂的经济和市场失衡现象,但一位老牌且顶级的美国智囊人物、前国务卿亨利·基辛格则做出了不同的惊人判断:“新冠病毒大流行将永远改变世界秩序。”
而原有的世界秩序是什么?一个重要的特征就是,经济上以美元为中心,或者说是美元的霸权地位。
如今,美元的极度扩张正在导致全球范围内的“去美元化”潮流。正如美国学者拉娜·福鲁哈尔指出的那样,我们可能正走向“后美元世界”。
美国越是把美元霸权用到极致,削弱或瓦解美元霸权的潮流就会越加汹涌澎湃。这当然不是美国希望看到的。但,历史的规律就是这么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。
基辛格称他感受到了“超现实气氛”
4月3日,基辛格在《华尔街日报》发表题为“新冠病毒大流行将永远改变世界秩序”的专栏文章。他指出:新冠病毒对人类健康的攻击是暂时的,但它所引发的政治和经济动荡可能会持续几代人。现在就像1944年一样,有一种早期的危险感,这种危险不是针对任何特定的人,而是随机的袭击和破坏。因此,他认为,新冠病毒之后,世界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。
基辛格的这篇文章引发全球关注。在他看来,美国单凭一国之力不可能战胜病毒,美国必须在3个领域做出重大努力:第一,增强全球抵御传染病的能力,不断开发新的传染病防控技术和疫苗,包括地方政府在内也必须始终为保护人民免受流行病之害做好准备。第二,努力医治世界经济创伤,政府需要减轻经济衰退对最脆弱人群的影响。第三,维护世界秩序原则,在内政外交中保持克制,确定问题的优先次序。
前两条比较容易理解,但第三条是什么意思?它莫非表达了基辛格对“疫情可能破坏原有世界秩序”的担忧?
原有世界秩序是:政治上以美国为中心,经济上以美元为中心。这个秩序真有可能因新冠肺炎疫情而被打破?
“我们生活在一个新纪元。各国领导人面临的历史性挑战是:在应对危机的同时建设未来。”但 基辛格同时又用含蓄的口吻做出极具威胁性的言论:美国败了,谁也别想好过,尤其是中国!所以,“中国要帮助美国度过困难。 ”
帮助什么?抗疫物资吗?基辛格要求的肯定不会是这个层面的问题,他关注的是中国帮助美国维护“原有国际秩序”,既保持美国的政治中心地位,又维护美元的经济霸权地位。
历史地看,两次世界大战远离美国本土,这使美国获得了借助战争削弱欧洲而强势崛起的机会。近百年来,除“9·11”偷袭以外,具有大规模杀伤力的战争从未登陆过美国国土,这使美国倍显强大和安全。
但新冠肺炎疫情打破了这一历史性局面。无论是从生命角度还是从经济层面,新冠肺炎疫情对美国的破坏力,是否相当于一场“发生于美国本土的战争”?尤其是美国政府因在疫情初期的轻视而导致的疫情扩散的超级后果,它是否正在颠覆美国曾经毋庸置疑的全球政治、经济,尤其是货币地位?
这可能就是基辛格在专栏文章中他感到的“超现实气氛”,犹如二战中的“突出部战役”。
无独有偶。5月31日,美国《时代》周刊经济专栏作家、美国有线电视网全球经济分析师拉娜·福鲁哈尔在英国《金融时报》撰文,明确提出:我们可能正走向“后美元世界”。
美元资产遭遇信用塌陷,美元该贬不敢贬
从理论上说,美联储不顾一切地向市场注水,投放大量货币,这会引发全球性恶性通胀,会使美元变成废纸。但目前我们看到的现实却是:美元没有大幅贬值,美元指数不跌反涨,甚至全球出现“美元荒”。
对此,很多人基于传统理论而误认为这是“金融市场大跌导致投资者很希望持有美元避险”。道理很简单,人们不可能一边担忧美元贬值,一边增持美元避险。
那么,真实的情况是什么呢?美元股票、债券资产被大规模抛售的过程中,美元资产发生“信用塌陷”。这既是美联储超级货币投放的原因,也是藏在超级货币投放背后的“美元死穴”。
举个例子。美国拥有全世界最发达的金融市场,其巨大的市场韧性和稳定性使之可以容纳巨大的信用交易。在华尔街,没人用1美元现金去购买1美元债券,至少是1美元现金购买10美元债券,而且等级越高债券所允许的杠杆比例越高。所以,在平稳的市场上,投资者投入1美元现金就可以为债券市场带来10至20美元的流动性。但美国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的情况恰恰相反:大量投资者需要用10到20美元的金融流动性换回1美元现金。如果此时市场严重缺乏接盘者,那就必然出现金融市场“信用塌陷”。
不只是债券市场,美国股市信用交易规模也很壮观。在股市因抛售而连续出现“熔断式下跌”的过程中,同样会导致“信用塌陷”,整个金融市场都会发生流动性枯竭。
那么,面对金融市场的流动性枯竭,谁来充当接盘人?答案只能是美联储。作为美国金融信用的忠实护卫,美联储必须全力撑起塌陷的信用,尤其不能看到美国国债价格暴跌(收益率暴涨),那不仅违背美联储利率意愿,而且会引发更大程度的信用危机,从而导致整个金融市场崩溃。怎么办? 买、买、买,买债券,印、印、印,印纸币,不断投放货币,确保利率基准合意。这就是美联储实施无限量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必然与无奈。
但是,“美国金融市场上垃圾太多,而美联储这次连垃圾都买了。”这是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、国际金融学家余永定对美联储“无限量量化宽松”货币政策的揭示。
尽管如此,美联储仍未拦住企业债券暴跌。比如,在“疫情+油情”的双重作用下,3月初还在1美元以上交易的美国油气公司债务,到6月份时的市场交易价已大都不足60美分,跌幅超过40%。据彭博统计,收益率高出美国国债至少10个百分点的公司债,以及面值1美元而市场交易价不足80美分的债务,3月20日总额达5330亿美元,较3月6日的2140亿美元高出100%。
如何稳住市场、制止抛售?办法就是给投资机构足够多的长期资金(美元),让它们有机会“用时间换空间”地苦熬,等待资产价格回升。不只是美国,各国在美投资机构都需要这样的钱去补充交易保证金,或是在低价买入资产、摊薄成本。
由此可见,美元资产信用塌陷,势必骤然加大市场对美元现金的需求。如果美联储无法100%满足,“美元荒”就必然出现。于是,美联储先后和9个国家或货币区的中央银行实施货币互换,以此向其他国家的金融机构提供美元流动性。言外之意就是:你要美元我给,但不要大量抛售美元资产。在此背景下,美元指数一直徘徊于100附近的高位。
综上所述,我们需要意识到:第一,“美元荒”的原因,并非因为美元备受世界各国投资者青睐,而是美元资产“信用塌陷”导致的流动性短缺;第二,因“信用塌陷”而推高美元指数,并不代表美元真实坚挺,而更像是“该贬不敢贬”的刻意维护;第三,在剧烈的美元资产“信用坍塌”的背景之下,不能简单认为美国的“无限量量化宽松”货币政策一定会带来洪水滔天的恶性通货膨胀。
进入6月份之后,美元指数从100附近回落到97附近,但这是否意味着:在无限量量化宽松货币政策的支撑之下,股市、债市、油市的快速回弹已经基本化解了美元资产“信用塌陷”的困境?目前还暂时给不出肯定的答案。因为,谁也不敢保证美国股市、债市不会再次暴跌,毕竟美国社会“疫情未平,暴乱又起”,经济基本面恶化进程尚未结束。
为何说美元“该贬不敢贬”?
首先看为何“该贬”。当下美国经济、社会所面临的问题均为“二战”之后从未有过。面对新冠肺炎疫情,已有230万人感染、12万人死亡,而警察对非裔美国人暴力执法又引发全国暴乱;6月5日,劳工部公布就业报告显示,美国失业率5月底达到峰值的19.8%,这一数字是自1948年有记录以来的最高水平。6月20日公布的美联储半年度货币政策称,美国高失业率需要两年消化,2022年底才能恢复正常。这样的经济基本面,加上配合美联储“零利率”以及超乎世界各国的“无限量量化宽松”货币政策,美元指数当然应该贬值。
其次来看为何“不敢贬”。如果现在美元大幅贬值,那就无异于要了美国的命。第一,就当下美国经济困局而言,不仅不能通过美元贬值来破解,而且美元贬值会招致更大规模的美元资产抛售;第二,如果投资者以抛售美元资产来换回现金,随后再用现金去买黄金或其他耐存大宗商品,那势必引发全球通胀预期,近而导致全球经济陷入经济停滞、物价上涨的“滞胀”困局,毁掉全球为支撑经济而做的所有努力,那么美元政策必成千夫所指;第三,一旦物价上涨,美联储通过“无限量量化宽松”货币政策维护美国经济的努力亦同样付之东流,且带给美国更加不可收拾的经济恶性循环,美元霸权危乎。
于是,不敢让美元贬值的美联储只能顺势而为,借助美元资产“信用坍塌”的过程,制造并控制“美元荒”的程度,同时控制美元指数,以此放出美元依然坚挺、美元依然是全球避险货币的烟幕,来确保美元霸权不受太大伤害。
或许正因如此,一贯认为美元坚挺有损美国经济利益的特朗普,突然改弦更张,5月14日他在FOX Business的节目中表示:美国拥有强劲的美元是一件很棒的事。
特朗普的这一反常言论,进一步证明和说明“美元不敢贬值”,尤其是从现在开始的未来较长一段时间内。
美国擅自改变国债市场交易规则,使其实际信用级别已自行降级
国债信用和货币信用犹如“一枚硬币的两个面”。所以,如果美国国债“信用塌陷”,那将是美元霸权的一大死穴。
现在看,美国国债“信用塌陷”确实出现了重要证据:越来越多国家更希望减持而非增持美国国债。据BWC中文网持续跟踪统计,截至今年3月,在过去的23个月中,全球央行有22个月净减持美国国债,总额达7493亿美元。美国财政部5月16日公布的报告显示,3月底,在其公布的34个持有美国国债的国家中,有28个国家减持,仅6个国家增持,单月减持规模达2257亿美元,创出历史纪录;而6月16日这一数据显示,截至4月底,海外投资者共持有美国国债6.765万亿美元,不仅创下年内新低,而且意味着海外投资者减持1767.03亿美元。
一面是各国减持美国国债,另一面则是美国国债余额的大幅攀升。进入6月份,美国国债总额已超26万亿美元,较3月底不到23万亿美元,骤增3万亿美元。据美国财政部预计:到9月底,美国政府今年的财赤规模将扩大到4.5万亿美元。市场猜测,2020年年底,美国国债总额可能会达30万亿美元。
那么问题来了:谁还有钱购买如此巨额的美国债务?谁还会心甘情愿去购买这些债务?
历史地看,美国国债拍卖的认购倍率基本在3以上,但今年的5月11日,年利率为0.70%的320亿美元10年期美国国债拍卖时,认购倍率为2.9;随后拍卖的220亿美元30年期美国国债,在利率被调升的情况下,认购倍率只有2.3,创2019年10月以来的最低值。从倍数上看,美国国债发行似乎并不存在认购不足的风险,但市场分析人士指出,美国国债发行顺利的背后,实际是有美联储的“无限量量化宽松货币”,它实际向市场阐明:无论你买多少美国国债,最后都可以抵押给我而换回现金。这可以说是目前美国国债“一息尚存的魅力”。
事实上,美国国债信用的国际认同度正在被三大障碍制约。
第一是传统性不满。美国政府无度赤字并通过发行货币为赤字埋单,这实际是将债务成本向全体美国国债持有人转移。这种事不是一天两天了,它早已引发世界各国的反感。现在,新冠肺炎疫情赋予了这个过程以极大的加速度,美国国债持有国的反感自然也随之暴增。据国际黄金协会计算,按照目前的黄金价格,美元相对于黄金的价值仅相当于40年前的2.78%。更有数据显示,在过去46年的时间里,美元对大多数主要货币已经贬值了50%到70%。
第二是美国政府正在寻找各种“赖账”的借口。比如疫情下,美国一些政客不是寻求国际合作挽救生命,而是拼命“甩锅”中国,堂而皇之地为“赖账”找借口,企图赖掉所欠中国的部分债务。其实, 美国对中国的这一甩锅赖账的意图和行为,不仅会因小失大,更是个“极具破坏力的示范”。 例如,别看一些国家嘴上跟着美国起哄,但手上却在不断卖出美国国债,并运回在美国储存的黄金。这说明,这些国家内心对美国的国债信用充满担忧。跟着美国起哄,恐怕只是为了顺利出售美国国债。
第三是美国国债收益率失去吸引力。10年期美国国债在近期的市场交易中,曾经一度其收益率只有0.35%,而2年期国债更低至0的水平。对此,华尔街一度预期今年12月美联储可能实施负利率政策。特朗普对鲍威尔也再三喊话,希望美联储实施负利率政策,甚至认为美国因货币政策不及欧洲、日本激进而吃了大亏。美国真敢实施负利率政策吗?如果市场真有这样的预期,那美国国债需求就会进一步缩减。 鲍威尔比特朗普更明白其中的危害,所以他坚决否决了特朗普的意见。
此外,还有许多因素拖累美国国债信用。比如,持有美国国债的发展中国家,并未获得美联储货币互换的流动性关照;而抛售美国国债换取美元现金的正常市场行为也受到了限制:如要得到美元现金,就要把美国国债抵押给美联储,以此拆借隔夜的美元现金流动性。
毫无疑问,这样的规则改变表明:第一,美国国债市场的流动性大大降低,甚至已经不足以支撑其他国家持有美国国债的变现需求;第二,因流动性不足而改变债券的市场交易规则,这属于严重损害债务信用的行为;第三,鉴于向美联储抵押贷款需要支付利息,所以修改规则意味着变相提高了其他国家持有美国国债的成本。
美国国债的上述行为,如果是发生在其他任何一种债券上,其信用等级至少会被评级机构调降两个等级以上。 所以,无论现在美国国债名义信用等级如何,其“实际信用级别”已经因为一系列的失信行为而大打折扣和降级。
美联储孤注一掷,已打破中央银行的“世纪禁忌”
如今,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已经变成“信用垃圾堆”。美国媒体评论指出:美联储几乎是在直接向企业、州政府和各个城市大量发放贷款,这使得它已经打破了中央银行的“世纪禁忌”。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教授亚当·图兹表示,美联储正被派往它从未到过的地方。他说, 病毒造成的金融和经济危机,让央行官员们卷入了一系列他们无法控制的挑战。
眼下,美国国债不得不依赖美联储的发钞权去维系信用,这反映了美国国债正在走向“垃圾化”,同时也证明了美国国债市场的严重供过于求。4月29日,高盛发布报告指出:2020年美联储将吃下美国国债当年增量的60%甚至很多,而接盘数量可能达到2.4万亿到2.6万亿美元。那美联储资产负债表最终会扩张到何等程度?美国有测算认为,这个数字最终将被扩大到8万亿至11万亿美元,相当于2019年美国GDP的38%到52%。这不只撕碎了所有教科书,而且击败了人类最大胆的想象力。
在此背景下,美联储未来的利率政策将在多大程度上受制于美国政府债务?如果今年9月底美国国债余额达到27.5万亿美元,那一个基点(万分之一)的利率上升将意味着27.5亿美元的政府利息支出;如果按每次25个基点的利率变动惯例,美联储一次加息将导致美国政府增加687.5亿美元的利息支出。按美国联邦政府2019年3.4万亿美元收入,美联储每次加息相当于美国政府减少2%以上的收入。因此,美联储只能维系极低的利率。
尽管最近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已从最高峰时的7.22万亿美元,降到7.14万亿美元,但原因是因为货币互换反向操作,而并非美国财政赤字减少的结果,更不会影响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冲向8万亿到11万亿美元的最终结果。
接下来,美国将会面临一系列现实难题:美联储资产负债表是否会在短期内收缩?需要多少年收缩到什么程度?美元信用是否会跟随美国国债信用而不断恶化?其他国家的央行是否会对持有美国国债实施“最小化策略”?美联储是否需要不断吃进各国政府减持的美国国债?而特朗普政府中一些政客们信口雌黄的做派,是否会加剧全世界对美国政府信用的恐慌?
美元霸权的涡振
《中国经济周刊》 首席研究员 钮文新
凭借美元霸权的强大,美国才敢肆无忌惮地“让财政赤字货币化”;而看不到尽头的大规模“财政赤字货币化”,反过来又威胁到美元霸权的根基——美国国家信用。
这样的恶性循环会带来怎样的结果?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教授郑永年指出:“美国似乎没能跳出从前所有帝国的生存和发展逻辑——崛起、扩张、扩张过度、力不从心、衰落。”
显而易见,美国正在将美元霸权及其幻化出的巨额利益推向极致。但这个极致,是否意味着其结果正在走向相反方向?是否意味着美国正在不惜一切代价来挽救美元霸权退出历史舞台?
“去美元化”的诸多表现
多国央行抛售美国国债、买入美股——大公司股权比美国国家债权更安全?
物极必反是历史规律,霸权不会自动退出历史舞台也是历史规律。两大历史规律剧烈碰撞带给世界剧烈的混乱,同样是不可规避的历史规律。
当年,尚未走马上任的奥巴马,一手捧着诺贝尔和平奖,一手拿着一页纸。在这页纸上,奥巴马明明白白地把美国发动战争的理由,从“危害美国利益和捍卫人权”这两条,改写为三条,增加的一条就是“当美国经济地位受到威胁时”。可见,美国会不惜以战争手段维护美元霸权,因为那是美国的核心利益。
2020年5月5日,从来都被中国人视为“中美友谊使者”的亨利·基辛格博士居然抛掉一贯的含蓄而明确威胁:“在这紧要关头,中国应该帮助美国渡过难关,以避免战争的发生!”
巧合,基辛格话音刚落,中国广东虎门大桥发生涡振。
什么是涡振?这是流体力学现象:大潮流急速通过障碍物——阻流体(如水中的礁石、空气中的大山),一定会在阻流体身后形成一连串反向漩涡,如果条件适合,一排排、一串串反向漩涡会使障碍物(阻流体)发生巨大振动。
其实,不管美国的愿望如何,阻碍历史大潮的美元霸权似乎正在发生涡振。
客观看,引发美元霸权涡振的漩涡越来越多。欧元自不必多提,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对抗美元霸权。而现在,一个巨大漩涡是:世界上已有30多个国家的中央银行正在尽量花掉美元,用美元收购黄金就是典型案例。一年多以来,世界各国央行已经变现7000多亿美元的美国国债,而世界黄金协会的数据显示,以各国央行为背景的黄金购买,2019年净增加近500吨;而今年第一季度,则继续净增加145吨;同时,全球投资者用美元购买黄金的金额已达550亿美元,是2013年二季度以来的最高值。
凯恩斯曾说,黄金是作为“最后的卫兵”和市场紧急需求时的储备。从历史看,黄金是美元的老对头。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实际就是美元和黄金脱钩,而之后美国带给世界的认知是:不要持有黄金,它只是一般商品,美元才是流动性最优异,而且可以保值增值的世界货币。但现在,各国央行重新开始大量增持黄金,这背后是不是意味着美元被抛弃?至少,这是美元霸权非常忌惮的现象。
除了黄金,美元霸权面对的另一个漩涡是:一些国家的央行抛售美国国债之后,反手将美元用于购买美国股票。所谓“去美元化”无非两步:第一步,抛掉美债换回美元现金;第二步,用美元买“可以用美元买到的东西”,过去是黄金、大宗商品,而现在已经扩展到美股。这方面典型案例是瑞士央行,据统计,瑞士央行所持美股市值已从2014年12月的267亿美元增长到2019年12月的975亿美元,增幅3倍有余。还有沙特主权基金,今年3月减持253亿美元美国国债,而反手大幅增持美股。披露的信息显示,它们购买的是微软、苹果、亚马逊、谷歌、Facebook等这类国际巨头的股票。
这一行为背后预示着什么?是否预示着一些国家的央行认为:寡头资本的股权要比美国国家债权更安全、更实在?
石油价格也是一个很大的漩涡。美元曾是国际石油市场“唯一的”计价和结算货币,石油价格越高,美元用量越大;美元用量越大,各国就要更多向美国出口商品换取美元,而美国则因此可获得更多“铸币税”——印钞购买他国商品的权益。所以,石油维系适度的高价,让各国央行不敢大肆减少美元储备,这恐怕才是美元霸权的利益诉求。但现在,沙特、俄罗斯以及其他一些产油区开始“闹腾”,要么允许其他货币结算石油,要么就石油减产份额“吵架”,并引发油价暴涨暴跌。这对美元霸权的维护者而言,绝不是个好消息。不只是美国石油公司债务可能崩溃的问题,更是“美国计价结算”失去稳定,促使他国摆脱美元,进而削弱美元霸权利益的问题。现在看,保持了大致40年的石油价格和美元指数之间较为严谨的“负相关关系”已经乱套了。这是否说明美元对石油价格的控制力增长减弱?是否意味着全球美元保有量会进一步降低?
或许,还有4个更为致命的漩涡。
其一,维护美元霸权的军事实力正在受到挑战。过去,谁敢采用非美元货币结算石油,那美国势必对其动武,伊拉克、叙利亚都是这样。但现在,当伊朗石油计价和结算更为广泛地采用欧元、日元、卢布、人民币等多种货币之后,美国除经济制裁之外,并不敢轻易对伊朗动武,这是不是反映了美国攻打伊朗并无必胜信心?更新的消息是:巴西、委内瑞拉试图在石油等国际贸易中搞“去美元化”,从而受到美国的武力威胁,但现在看,也只是威胁而已。
其二,以区块链技术为基础的数字货币呼之欲出,它是否会对传统货币霸权构成根本性冲击?是否带来货币势力的重新划分?毕竟,传统的美元霸权对应的是传统的产业链全球化,那数字货币所导致的“货币区块效应”是否预示着:传统的全球经济一体化演变为全球产业链区域化之后,必然带来货币的区域化?如果是这样,那美元霸权的势力范围必被压缩,最终也会变成小群体货币。重要证据是:(一)Facebook推出的数字货币计划——Libra遭到欧元区的强烈抵制,被指为破坏欧元区金融秩序的工具;(二)当下紧跟美国的国家变成了加拿大和澳大利亚,以及一些非欧元区的东欧国家,而欧元区内的传统盟友正在和美国渐行渐远,这是不是欧元区试图进一步摆脱美元的迹象?
其三,意大利“新马克思主义者”葛兰西曾经说过:霸权地位的获得,是因为霸权者能够超越自己的利益,而照顾到其他角色的利益。过去,美国照顾其他角色利益的表现是“向国际社会提供大量公共产品”,比如,为维护国际秩序而确保国际组织正常运转;再比如,担负世界警察角色,并对盟友提供军事保护。但现在,美国是否还有能力提供成本越来越高的公共产品?事实是,美国正在大举退出国际组织,即所谓“退群”;同时也在尽可能减少在欧洲和亚洲的军事基地开支,而将负担推给盟友。
其四,美国国内最近发生的种族激烈冲突,它暴露了美国社会深处“极度的贫富两极分化”困境。美国著名的经济学家、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约瑟夫·斯蒂格利茨指出,特朗普的所有行动表明,这个满嘴代表穷人的总统,实际代表富人利益,他正在加速美国社会的撕裂。斯蒂格利茨认为,在美国现行政治和经济体制之下,贫富两极分化只会走向更加极致,而扭转态势需要政治、经济制度的“重塑性变革”。那么,这个变革是否将发生?发生或不发生会将美国导向何处?这个过程中,美元霸权赖以存在的基础——经济、军事、科技、社会无比强大而稳定,是否依然存在?
其五,尽管股市、债市的上涨破解了美国“信用塌陷”,但基于非常糟糕的经济基本面,这样的股票和债券价格是否已经生成更为严重的资产泡沫?这个泡沫是以下跌释放,还是以“时间换空间”去释放?如果美国政府、美联储、华尔街都希望以“时间换空间”的方式去修复,那这个过程需要多长时间?在此期间美国股市是否时刻遭受暴跌威胁?一旦暴跌会否导致美国信用更大程度的塌陷?会否引发更大规模的美元资产抛售、从而威胁美元霸权?
其六,最近一点时间美国国民储蓄暴涨,个人储蓄率从3月份的12.7%飙升至4月份的33%,这是历史高点。对习惯于透支消费的美国公众,如此之高的储蓄率简直不可思议。尽管这其中有政府发钱和疫情期间无处消费的诱因,但总体看,金融危机之后,美国个人储蓄率从几乎为零开始不断攀升。另一个来自美联储的数据是:一季度,美国国家家庭净资产减少6.55万亿美元,创下历史最值。两个数据加在一起,是否预示着占据美国经济70%以上的消费动力正在熄火?
5月19日,美国前财长、前高盛主席、治理2008年金融危机“三剑客”之一的保尔森,在美国《外交事务》杂志发表文章,专门探讨美元的未来。鲍尔森认为,美元的持久霸主地位有点不可思议,尤其是考虑到新兴市场的崛起和美国经济的相对衰落(从1960年占世界GDP的近40%下降到今天的25%),从而使美元地位经受考验:一是华盛顿能否战胜新冠病毒疫情,二是疫情后美国能否通过经济政策,用几年的时间管理好国债并控制住结构性财政赤字。
与此同时,著名投资家彼得·希夫频频发出警告:真正的崩溃将是美元崩溃。而耶鲁大学经济学家史蒂芬·罗奇则明确指出:美元作为世界主要储备货币的“过度特权时代”即将结束,而美国人的生活水平将受到前所未有的挤压,美元很可能即将崩盘。
“全球化‘变’俱乐部”,美国是在自毁江山?
经济全球化是美元霸权的重要经济基础,只有全球化,美元对其他国家才有重要作用和意义。比如,发展中国家为吸引美国企业投资,就必须保有足够的美元储备,一方面用于进口配套的原材料,另一方面则可确保美国企业利润汇出的用汇需求。这不仅带给美国霸权以巨额利益,同时也使各国保有美元储备成为必须,而这些美元反过来也变成了美国国债市场的重要支撑力量。
但现在看,美国正试图把“全球化变成俱乐部”。但问题是:“俱乐部”内部美元、欧元并存,美元霸权受得了吗?所以,构建“俱乐部”呈现的是“破罐破摔”姿态,尤其是特朗普上台之后,一直想方设法逼迫美国企业回归本土,率先构建“去全球化”经济格局。实际上,2016年美国大选期间,特朗普的对手希拉里·克林顿就抨击说,特朗普的政策主张会严重伤害美元地位。但特朗普无动于衷,2020年5月11日传出消息:白宫已与台积电、英特尔等芯片制造商展开谈判,希望他们在美国建设芯片代工厂,以实现美国芯片的自给自足。与此同时,我们看到美国商务部加大对中国的技术封锁力度,进一步升级了技术战。
由此可见,美国不可能放弃美元霸权,更不会是破罐破摔,其“去全球化”的实质是“不惜代价地封闭中国、闷死中国”的意图。为什么是中国?因为世界范围内,只有中国的人民币有条件叫板美元。人民币背后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,GDP相当于美国的70%;人民币背后有快而稳步实现小康的14亿人口,世界最大的单一市场,贸易总量全球第一;人民币背后拥有全球最完整的工业体系,在全球产业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;人民币背后拥有欧元无法比拟、强大而统一的财政力量。更重要的是,人民币背后拥有明显的制度优势,以及由此派生的、统一而强大的全民意志,以及合作共赢的外交号召力。
把人民币上述特点加在一起,美国当然受不了。反过来看,不惜代价地死磕中国,实际也体现了美元根基的不稳定性正在进一步加剧。毫无疑问,在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,尤其是2020年疫情危机爆发以来,美国政府已经把美元霸权用到了极致、再极致、更极致,但同时,削弱美元霸权的潮流也必然会加大、再大、更大,以致美元霸权的涡振也会加剧、再剧、更剧。
与此同时,中国一直保持和表现出了足够的冷静。重大历史转折时期,世界绝不会是和风细雨,只会有越发狂野的惊涛骇浪。中国已不由自主地站到了这波狂浪的中央,这是历史选择的历史必然,而不以中国单一意志为转移。正如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、著名金融学家李扬所言:我们需要特别注意,无论在实体经济领域还是在国际金融领域,一个排斥人民币、排斥中国的“同盟”可能正在形成。站在这个角度,我们回头再看基辛格“美国败了,谁也别想好过,尤其是中国!”的言论,就会有更加深刻的领悟。